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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吉县上班的时候,有天一个施工队的小伙从木杆子上摔下来,把手摔断了。晚饭的时候我听别人这么一说,想象了一下,估计挺疼。
第二天上午我经过那,看见一个人:一只手背着石膏,另一只手还在捣捣鼓鼓地忙着啥。”……TNND 这还不回去歇着”,我刚想讲,不过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。有次听他们负责人说,出来干活是 150 块钱一天,出工就有钱拿,不出工就没钱拿。
2
后来我去到市里,楼上别的部门有一群小伙,俗称外包。因为”流动性大”,所以区别于正式员工,他们大都没有办胸牌,早上进公司的方式是在门口等着,等到人稍微全一点了,让他们部门里有胸牌的同事带进去。他们没有自己的办公账号,也不能在公司食堂吃饭,总之是不能干好多事了。
其中有个老兄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,开始时候,早上我俩有时同路,但算不上熟。后来很长一段时间,我开始观察他几时几分出发,然后争取和他错开出门。假如我先到了,我就从裤子口袋里把工牌一抽,往脖子上一挂,微笑点头与保安大哥小小地对视一下,享受一种少先队员级别的特权阶级幻觉;假如他先到了,而我避不及的时候,就只能趁他不注意,躲起来悄咪咪的挂上胸牌,从旁边溜进去,当作狠狠地保护无产阶级的自尊心。有时中午在楼梯间碰到他,他说走,吃饭走,我说哦哦哦,我去食堂,下回。
小头一低,有点愧意难当,但是转念一想,还愧意,不就食堂多盛你一口饭么,你也配有愧意?
3
那天和朋友打车,碰到一个司机,大不了我几岁。忘记之前我们在聊啥了,总之中途说到河南,他说那是他老家。
刚出发,我坐在前排,他挺爱聊,和我聊起他家乡的农业,他说河南是产粮大户,他家有 1000 多亩地,种小麦,一年一收。
我们去吃羊,于是又说到羊肉,他说他家也养羊,滩羊。我不明觉厉,问道:
“这得是高级品种吧,得老贵一只了吧?”
他回答我:”养了一万多只。现在不养了,羊圈拆了,盖房子。”
我说:”那还不错,得拆了不少钱吧。”
他说:”没给钱,自己拆的。”
我恍然大悟:”懂了,钱挣够了,盖个小高楼。”
他说:”不是,就一层,光装修就花了 300 多万。”
旷野上盖个大平层,那不得跟故宫似的,想必壮观。
我说:”那那么好的房子,你在这边,也住不上啊?”
他说:”不用,我在这有地方住。除去我住的,还又买了 16 套,一共 17 套房子。”
正好红灯,车停下了,我还没想好怎么接茬,气氛削微尴尬。
他可能也感觉到了,接着说:”——可不是我吹牛,”他拿出手机,把他老婆发他的微信给我看,”都是收租的乱七八糟事儿。”
我近视,也看不清,他继续抱怨起来:”收房租也怪麻烦的,房子多了,不是这坏就是那坏,整天破事儿一堆。”说着把手机摔进车门槽子里。绿灯亮了,拐弯,他打着方向盘。
我说:”那您都这么有钱了,还来体验生活,佩服。”
他说:”No,我还要挣钱。”
我靠了下座位,消化了一下,说:”那这钱挣到啥时候是个头啊。”
他说:”欸,得挣啊,不挣哪来钱呢,我的钱也都是靠挣来的。”
我沉默了,还好我们也到了,就下了车。
4
四舍五入也算认识了好些有里有面儿的人,且有的学呢。毕竟我还不懂人活到什么程度,算是有尊严。我不是说我要通过看电视然后发善心来妄想改变别人的生活,对这件事我没有兴趣。我唯一可以庄严承诺的是:我的嘴整天跑火车,所以在任何场合,我说的任何故事,它们从来都没有发生过。
图片来自 W.W.